出處／康健雜誌 文／羅真 圖／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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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美國治療學期刊（American Journal of Therapeutics）》一篇評論指出，口服抗寄生蟲藥物「伊維菌素（ Ivermectin）」有機會預防新冠病毒感染，且能縮短新冠病人的恢復期、降低死亡率。這般訊息令人眼睛為之一亮，但證據究竟是否充分？
「伊維菌素」最早在1975年由日本科學家大村智（Ōmura Satoshi）發現，後續被廣泛用於驅蟲，包括頭蝨、疥瘡、蛔蟲、滴蟲、淋巴絲蟲、蟠尾絲蟲等，對人類與動物健康帶來深遠的影響。
值得注意的是，自2012年以來，陸續有細胞研究顯示，「伊維菌素」有機會抑制RNA病毒，像是流感病毒、茲卡病毒、愛滋病毒、登革熱病毒，以及新冠病毒。
2020年4月3日，澳洲蒙納許大學生物醫學研究所及澳洲彼得多哈堤感染與免疫研究所共同宣布，兩方合作進行的研究顯示，「伊維菌素」藥物可在48小時內抑制新冠病毒生長，並有助於細胞將病毒清除。這道好消息引起全球關注，我國科技部即請駐澳大利亞科技組，聯繫推動台澳雙方合作。
時任這項合作的在台主持人、長庚大學新興病毒感染研究中心主任施信如說，當時台灣端的合作項目之一是針對「伊維菌素」進行細胞實驗、探究它抑制新冠病毒的機轉，然而，澳洲端很快就發現臨床上用藥效果不明確，因此去年8月，台灣端就終止這部分的機轉研究，連動物實驗都還沒啟動就喊卡。
但在非洲、南亞、南美洲等世界多國仍有許多相關試驗持續進行，《美國治療學期刊》近期刊登的評論回顧過去一年來各地的研究，舉出18篇支持「伊維菌素」治療新冠肺炎的隨機對照試驗，統合分析指出，這款藥可顯著減少臨床復原期、病毒清除時間以及死亡率；另有不少對照試驗顯示，定期使用這款藥可顯著降低感染新冠肺炎的風險。不僅如此，許多地區投藥後，新冠肺炎的發病率與死亡率快速下降，因此這篇評論總結「這是款對於新冠肺炎各病程階段都有效的口服藥」。
該如何看待這個資訊？
「review（評論）比較偏向作者觀點，藥物是否具有效果，需要好的臨床試驗加以證明，」台大醫院小兒部感染科主治醫師呂俊毅說。
台灣實證醫學學會理事長紀景琪指出，一份可信的藥物臨床試驗，應該要是隨機分派、有治療組跟安慰劑組的控制試驗（RCT），但上述評論裡羅列的研究有的是、有的不是。
退一步談，該份評論中在預防新冠肺炎上提及8篇研究，裡頭有3項是RCT試驗，如果只談這3篇，「只有其中兩篇看得到數據，但那兩篇只追蹤病人兩週，看不出長期吃的預防效果。一般疫苗試驗平均要追蹤3個月左右來觀察預防效果，對比下來，只追蹤兩週的研究令人信心不足」。
再者，該篇評論羅列的研究，有的試驗對象千餘人、有的百餘人、有的僅僅24人，樣本規模不一。他說，藥物跟疫苗試驗都必須有足量的樣本數，舉例來說，如果要在疾病盛行率2%的地方試驗一個藥或一支疫苗能否將盛行率降至1%，RCT試驗中的治療組與安慰劑組應該至少各有2391人才行。
此外，這些研究中的服藥對象及服用劑量也有相當程度的差異。施信如說，各項研究設計、定義不一致，看完這些研究，無法總結要給哪些人吃、要吃多少劑量、要吃多久，目前也未見國際上提出明確且具公信力的臨床治療指引，「從美國到世界衛生組織都沒有建議用這個藥，就是怕大家很容易取得這個藥，長期吃，吃出傷害」。
《英國醫學期刊（BMJ）》也在近日發表系統性回顧，紀景琪說，其中關於病人住院天數、病毒清除時間等面向，治療組跟安慰劑組的差異都不大。因此，台灣實證醫學會特別製作文宣提醒民眾，雖然有證據顯示「伊維菌素」可改善新冠肺炎死亡率，但「證據可信度非常低，目前尚不建議常規使用」。
實驗機構試驗人數不足，但在真實世界的「自然實驗」據聞有效。有媒體報導，印度部分邦別於今年4~5月間大規模讓民眾使用「伊維菌素」，結果疫情大幅緩解，德里的確診個案甚至銳減9成之多。
不過，施信如說，「自然實驗」畢竟不是科學化的實驗、沒有細緻控制實驗組與對照組，因此無法精準解釋為什麼這些邦別疫情得以緩解—「伊維菌素」是可能的原因之一而已，也有可能是封鎖或其他原因剛好在這段時間奏效。
隨意自行用藥是有風險的，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今年3月公告提醒，「伊維菌素」不是抗病毒藥物，美國官方並未核准「伊維菌素」用於治療或預防新冠肺炎，這款藥只被核准「以非常特殊的劑量」用於治療某些寄生蟲和局部皮膚上的頭蝨和皮膚病症，而「大劑量服用這種藥物是危險的，並且可能會造成嚴重傷害」，「用於動物的伊維菌素製劑與核准用於人類的有很大不同，切勿在自己身上使用動物用藥」。
「但不能說這個藥沒有價值，只是目前還沒有如何使用的結論。疫情爆發的階段，的確可以好好考慮發展完善的臨床研究，」施信如說。
有不少既有的藥物有抑制新冠病毒的潛力，除了「伊維菌素」，還有特定的糖尿病用藥等，但要發展好的研究並非易事。施信如說，台灣學術界要橋接到產業界，產業界往往會覺得「這種老藥新用是不是賺不了多少錢？」如果是科學家自行想做臨床試驗，要通過醫藥品查驗中心，後面還要結合有意願合作的臨床醫師，要作到大規模並不容易。
「伊維菌素」對於預防與治療新冠肺炎的證據似乎不明確，但在疫情流行且尚無足量疫苗的今天，台灣是否考慮使用？
對此，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醫療應變組副組長羅一鈞表示，過去國內曾研議過將「伊維菌素」納入老藥新用名單，但世界衛生組織、歐盟與美國至今對這款藥物的效果尚無定論。指揮中心將再蒐集資料，於明日提到專家諮詢小組進行討論。
不過，專家諮詢小組成員、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副院長黃高彬受訪表示「態度保留」。他說，連曾經進行多國、多中心大規模試驗且經核准上市的「瑞德西韋（Remdesivir）」，如今臨床使用起來都被認為效果不彰，其他小規模試驗的藥物要說服科學界更不容易，「還需要累積更多體外及體內的試驗數據才行」。